你理解的“工匠精神”是什么？

　　百花香料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香料香精专家钟炼军：我认为最主要就是专注和创新。无论从组织层面还是个人层面都要专注、坚持、严谨，要精益求精、至善至美。香料香精事业就是追求真善美，这更需要我们的工匠精神。我们同时一定要持续创新，如果没有自己的创新系统你永远都是搞拿来主义，工匠精神体现的既是专业技术岗位也是其他管理工作的一点一滴的改进与优化。

百花香料高级调香师马志伟在调香中。曾经为了调制一种蜂蜜香精，他花费了12年时间。

许多知名广货食品及日化产品等，用的都是百花香料调出的香精。

百花香料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钟炼军。

　　如何呼唤“工匠精神”的回归？

　　钟炼军：从企业的层面来讲首先要营造创新和精益求精的氛围，从上到下都要营造出有利于优秀人才创新和成长的氛围，要给员工激励，给大家职业发展通道，要让大家看到未来，让每个人充满希望，专注做公司需要而又他喜欢的事情。工匠精神还要专注行业发展、专注核心业务，专注客户和市场需求。从社会的层面需要营造氛围，就是要多宣传优秀的榜样，在政策上要给大师、专家们更高待遇、更多尊重。

　　进入广州轻工工贸集团百花香料股份有限公司(下简称“百花香料”)技术中心的调香室，成百上千的瓶瓶罐罐上，贴着五花八门的中英文标签。瓶子里，传来的各种气味，更是令人眩晕。调香师的工作场所，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浪漫温馨，那么沁人心脾。相反，有的人因为适应不了这种古怪的气味、枯燥的工作，最终挥手而去。

　　马志伟，百花香料上世纪8 0年代自主培养的第一代调香师。他已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了30年。每天，他将各种原料混合在一起，摇匀，再用特制的闻香纸蘸进溶液里，送到鼻尖闻一闻，这样的一组动作每天不知要重复多少次。虽然调香师被称为“靠鼻子吃饭”的职业，但马志伟说，最重要的不是鼻子，而是心态。

　　几十年培养 三个调香师只留下一个

　　1980年，马志伟毕业后进入百花香料上班。那时的百花香料，已经是成立了24年的国企，位于芳村花地的偏远地带，也就是现在的荔湾区百花路。

　　“从宋代到民国，芳村花地那带都是种花的地方，一直延续到上世记90年代中期。有句诗叫‘从来花地是花天。”据百花香料董事长、老百花人钟炼军介绍，基于丰富的鲜花原料，1956年原轻工业部筹备广东花卉厂的时候，就选中了那个地方。1957年正式投产时定名为广州香花浸提厂。当时中国的民族工业基础还非常薄弱，要发展食品、日化产业，就得有香精香料这个配套产品。工厂选址还得到了苏联专家的帮助，建厂时轻工部甚至从全国召集了很多专家来到广州。由于上海是中国近现代香料的发源地，因此当时很多上海专家拖家带口南下广州。百花香料公司最初投入市场的茉莉浸膏和白兰花油等特色产品，在国内外市场都具有较大的影响力，并带动了百花香料系列产品的发展，公司也因此发展成为行业的翘楚。这其中，离不开全国三大名鼻之一、马志伟的师傅汪工——— 汪清泉的重大贡献。

　　1986年，在生产部门工作了几年的马志伟看到公司培训调香师，赶紧报名参加。经过考试，只留下了十名学员，马志伟就是其中一位。

　　“那时候学习的机会很少，我们都很珍惜”，马志伟说，汪工不仅教他们识别香料，还亲自开课教授英语，因为这个行业最先进的技术还是在国外。“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大家水平都不是很高，也没有发达的互联网，接触的都是老资料，所以当时选人更看重辨香能力和识别能力”，马志伟说，只有学习能力强才能跟上形势。

　　在国外顶级的大公司，一个顶级调香师要识别七八千种香料。“调香师没有捷径可走”，马志伟说，当时汪工要求大家一个星期认识40种香料，包括它们的英文名字、特点、结构。光是学识别香料，就需要4-6年时间，之后才能当调香师的助手。而成为一名独立工作的调香师，一般都是在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关于淘汰率，钟炼军和马志伟都表示没有硬性的比例，但几十年实践下来，三个人里面能留下一个就不错了。培养调香人才的成本非常高。

　　差十万分之一剂量 会调出不同的香气

　　“这是一个非常需要艰苦耐心的工作”，钟炼军说，十万分之一甚至百万分之一以下的剂量差别，都会带来不同的香气。

　　而马志伟觉得自己并不聪明，30年来靠的主要是勤快和心态。“鼻子可以借，比如感冒了就需要借别人的鼻子”，但是日积月累的经验和耐力很难去借。当年与马志伟一起受训的十来个学员，有的出国了，有的转岗做管理了，还留在百花香料的，加上马志伟也就两个人而已。30年来，马志伟看到很多人受不了艰苦而转行，有的甚至做老板发了财。而他却一直专注着这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所幸公司不断吸收年轻人进来加以培养，虽然有的成长之后跳槽去了其他公司，但百花香料还是坚持不懈地对人才进行培养投入。

　　“有兴趣才能坚持，不然我可能早就去干别的了”，马志伟说，调香师需要专注地工作和持续学习，有些中途转行的同事再回头来做调香师，水平就很难赶上了，因为市场的需求一直在变化。调香师不单是要熟悉香料，他还要学习香精的配方组成，了解它运用在不同产品当中的不同效果。同时还要熟悉大量的法律法规，首先要保证香精的安全性。“很多方面的知识你都要学习，这就是为什么做调香师的时候要考察你的学习能力，而不是光看你当时的学历。”

　　为做蜂蜜香精 费时12年才投产

　　“这个行业是没有老本吃的，只能靠经验，你静下心来干这个事情，不断去做，你才能把自己水平不断提高”，马志伟说，他挑人主要看学习能力和心态，浮躁的人当不了调香师。

　　记得当年受训结束后，马志伟被分去做食品香精。马志伟说，他觉得食品香精的技术难度其实更高，因为现实中就有参照物，不能天马行空，想做成什么就做成什么。比如，“你的牛奶香精闻起来不像牛奶的话，大家就不会接受。”

　　马志伟说，为了做一种蜂蜜香精，他曾经用了12年时间才使它投产。用天然原料制作的食品，口感波动会很大。而香精的作用主要就是平衡口感，让每批产品的口感保持一致。可是，加工过程中每一道程序，又都可能造成气味的变化。“比如橙汁加热之后要灭菌，灭菌过程中每批的变化都不一样，这个时候对香精的要求就很高。”

　　关于香料物质的香气强度，可以用“阈值”来衡量。阈值的单位是g/立方米。阈值越小，香气越强，阈值越大，香气越弱。马志伟说，一升水中有1/1000毫升的溶质叫作1个ppm，ppm是百万分之一的概念。而这个概念在一些稀释香精的过程中就会用到。仅1ppm的不同，就会带来香气的差异。在钟炼军眼中，熟练把握这些细小差异的，才是大师。

　　那该如何保证这样的精确度？马志伟说，这就需要精益求精，从原料和各个生产环节上去控制。例如他近十年一直在做的槟榔香精，在不同湿度下所产生的口感都会不同。为了与湖南的那些厂家合作，马志伟他们甚至参与改造了对方的槟榔生产流程。一开始吃槟榔时，马志伟竟觉得透不过气来，现在也就这样吃上了。

　　好心态是在失败过程中磨练出来的

　　在研发产品时，失败的案例并不少。马志伟说，这个时候就非常考验心态，而这种心态也是在现实过程中慢慢磨练出来的。“我们做了很多技术储备，但真正能推出市场的并不多，能成功的就更少”，“有的时候也有很大满足感”，比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靡中国的健力宝饮料，其香精配方就是汪工那拨老一辈调香师做的。

　　企业里的调香师，并不是个任性的职业。很多时候要满足客户和市场的需求，要有针对性地去研发产品，要考虑成本，要满足客户。“要把你的艺术品变成商品，你这个调香师才有用，要不然你只是做艺术家，你觉得你的作品非常好，但是它成本太贵，那就卖不出去。”

　　此外，人的口味不停在变化，香精也要随之调整、创新。百花香料从1956年建厂至今，能够留下来的经典产品都是不断优化发展的。而许多由百花香料研发的代表性产品，更是引领国内外市场。

　　马志伟自豪地说，现在，市场上食品以及日化产品等许多知名品牌，都有百花提供的香精。他很荣幸百花香料的产品能为这些产品扬名助力，为许多“广货”行销天下助威。

　　南都对话

　　百花香料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香料香精专家钟炼军：

　　有些企业为什么死？就是诱惑太多了！

　　南都：你觉得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大师级的调香师？

　　钟炼军：首先他要有一定的天分，嗅觉灵敏、记忆力好，还需要想象力及艺术天分；其次是他的技术基础。经过系统的相关基础学习后，要懂得各种香料的成分，接受持续的指导培训；第三是他的吃苦精神和坚强的毅力。要耐得住寂寞，才能忍受枯燥的学习成长历程。这三项缺一不可，快速、自学成才的大师几乎是凤毛麟角。

　　南都：培养一个调香师需要多长时间？

　　钟炼军：对人才的培养要很有耐心。调香师培养周期很长，失败率也很高。一个完整的培训流程下来，没有6年以上是不行的。如果要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主管调香师，要将近10年的时间，有些人花费的时间会更长。所以我们百花香料公司更强调专致、细心、坚持的工匠精神。没有这种工匠精神，不可能成才。现在市场上很多人都很浮躁，有的学生一出来，就说我要多少钱一个月，我们很多调香师都是边干边学边成长，干了十几年才成为专家。

　　南都：百花香料是一家有60年历史的知名企业，这么长历史的老国企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钟炼军：百花香料公司是以天然香料为发展起点的，最终发展成为国内外知名企业，有许多先进技术和优秀产品、以及专业人才，尽管目前市场竞争环境复杂，诱惑也很多，但百花香料发展香料香精、天然香料与提取物的方向没变。我们不忘初心，特别是继续发展我们的天然香料，百花的天然香料出口欧美。

　　许多同行对百花香料很好奇，也很钦佩！其实，百花香料公司不但生存下来，还得以继续成长，为行业做出重要贡献。百花香料的发展，很大程度得益于母公司广州轻工工贸集团有限公司的正确领导和支持。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国际上前十名的大公司都在中国设立独资公司或合资公司与国内企业竞争，加之民营企业发展迅速，很多上海、杭州和天津等的老香料企业都被外资或被民营收购兼并了。在香料香精这个领域，国际前十家大公司占据了全球销售额的80%左右，而国内同行就有1200家企业，竞争是很激烈的。

　　而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广州轻工集团就一直对百花的发展给予极大的支持。目前我们百花香料是唯一一家国有控股的综合性香料香精企业，我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我们是最能坚持的：我们长期专注在香料香精核心业务；持续科技创新、开发许多引领潮流的新产品；不断加强内部精细化管理，向管理要效益。

　　有些企业为什么死，它就是诱惑太多、想法太多。一会儿干这个，一会干那个，或者三两天就想把企业干好。其实做香料香精这个产业，就是要耐得住寂寞，你想今天把这个做出来就能卖出去是不现实的，你要做很多基础的研究，做很多数据的准备，关注客户诉求，持续改进产品和技术才能让客户认同接受。

　　我们百花为什么能够生存发展，也就是根植于专注行业、专注创新和专注细节的文化。对于百花香料公司，专注我们香料香精和天然提取物产业是我们的发展方向，科技创新是我们的发展动力，资本市场是我们的发展平台。

　　最近，广州轻工集团吹响了国企资本证券化发展的集结号，开始了系列密集的国企证券化混改工作。百花香料已经发起新的发展冲锋，是广州轻工集团继广州浪奇A股上市后第一家在新三板挂牌的企业。

　　南都：企业发展最困难的是什么时候？

　　钟炼军：2000-2005年这段时间是中国国内的香料香精产业高速发展期，中小型企业快速发展，也正好是人才需求最多的时候，许多同行直接以高薪到百花挖人才。尽管百花的技术人才培养储备比较充分，但国有的某些机制依然影响了人才政策、限制了企业的发展，百花成为圈内同行唯一的国企奋力竞争，那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候。现在，百花已进入新三板，成为国内首家新三板的综合性香料香精企业，公司发展进入新阶段。当时许多外流的技术人才，现在也先后回到百花团队，与我们共同发展，也再次证明百花的发展和未来是吸引人才的。

　　调香师是我们这个行业中相对顶端的人才，他们成长道路更加艰辛和漫长，在行业中也会得到更多的尊重，待遇各方面也会更好，个人价值的体现更会多一些。但是，在百花的团队中，还有很多的人一起付出，比如原料研发工程师、应用工程师，很多人都坚持在做幕后的工作，每个岗位都做得精益求精，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

　　南都：你觉得工匠精神最主 要 的是什么？

　　钟炼军：做香料香精工作最核心的东西就在于专注和创新，不同香料的组合是五花八门的，无论日化香精还是食品香精，它都是要根据消费者的需求和技术的进步不断地调配。首先得有很强的创意，这种创意不仅仅是基于技术，更多的是基于对市场的理解，然后运用想象力、结合科技手段的支持，不断试验才把它做出来。比如说一个日化的香精，它可能有几十上百种原料，这么多原料具备不同的香气，怎么把它调成一个令人满意的香精，这就很考创意和耐力。

　　没有创新的系统就没有百花的今天，新三板也是我们体制机制上的创新和发展思路的创新，今年1月15日我们挂牌新三板了。从1993年股改到今天，这条资产证券化之路我们走了23年。

　　南都：创新也可能意味着要忍耐很多失败？

　　钟炼军：那要有容错的机制和宽容的精神，即便是产品研发或人才培养的失败也是的，只是我们需要控制好相关风险。尽管创新的过程中有很多失败的案例，或者说因为商业竞争的问题创新的成果外流了、失败了，专注香料香精产业，不断创新是永远不变的。

　　摄影：南都记者 马强 实习生 胡弘智

（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