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节临近,广州的年味越来越浓,大家都在翘首以待花市开锣。不过,你知道吗?在数百年前的老广州,过年除了逛花市,还有一个重头戏,就是游花田。新春时节,天气和暖,男女老少几乎倾城出动,涌入城西花埭的花田里赏花游玩。如果你要问花埭在哪里,其实,它就是今天的花地。老广州千年花事的记忆就藏在地名的演变里。
清代外销画里的卖花姑娘,温婉动人。
清代外销画里的树棉
清代外销画里的莺粟
清代外销画里花间的蝴蝶
清代外销画里的茉莉
清代外销画里的木槿
城西千年花田 原是恐龙家园
明天就是腊月廿四,俗称“小年夜”,身边的年味越来越浓,各区的花市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准备大年廿八开门迎客。上一期,我们穿越到了清代的双门底(今北京路),逛了逛广州最早的花市。不过,古时广州人过年,除了行花街,还有一个重头戏,就是游花田,新春时节,尤其是正月初七“人日”那一天,男女老少几乎倾城出动,全涌到西郊的花田里赏花去了,至今老广州人还知道一句俗谚:“挤死人易过游花田”,可见这个重头戏有多受欢迎。
如果你想一睹昔日花田盛事有多热闹,那就得穿越到昔日的花埭一带看看。不过,如果你一不小心穿越到远古时代,就会郁闷地发现,这里还是茫茫一片大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算你好不容易在海面中央的一个小岛上落了地,也未必是好事,因为你没准会碰上最凶狠的“原住民”——恐龙。要知道,在今天的白鹤洞和平洲一带,都曾挖出过恐龙蛋化石。你要真和恐龙面对面,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你穿越到宋代,你看到的就不再是茫茫大海,而是河道纵横的湿地,河里都种着莲花、慈姑、菱角等水生植物,白鹭从水面上凌空掠过,水鸭在莲叶间穿梭,河道之间的原野上,是一片雪白的花海。在漫长的岁月里,西江、北江、东江之水携带大量泥沙,流入大海,久而久之,冲击出了这一片美丽的“海上浮田”,而你看到的这一片雪白的花海,就是“花地”这一地名的来源。
其实,在古代,这一带原本叫“花埭”,“埭”是壅水堤岸的意思,所谓“花埭”,就是开满了鲜花的堤岸。五代十国的时候,吴王钱镠给夫人写下“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深情之句,被千古传唱;可惜同时代的南汉国宫廷里没有出现这样含蓄内敛的情种,否则,以花埭之美,又何愁写不出这样深情的诗词呢?
一片开满鲜花的海上浮田,以“花埭”来命名,实在是再形象不过,故而一直用到清代。只是因为“埭”这个字难认又难念,后来人们才索性就改成了“花地”,通俗明了,意思一看便知,而且,在粤语里,“花地”与“花埭”(dai)发音相近,读来一样亲切。
素馨茉莉白如雪 花田新春人簇簇
这一片烟水十里的海上浮田是如何变成朱悬玉照的“素馨茉莉天香园”,接着又荟萃中原与异域的奇花异草,从而赢得“岭南第一花乡”之美誉的呢?
花埭第一主角是素馨
说起来也很简单,这座千年商都里的老百姓,钱包总是要鼓一些,又一向爱花惜花,愿意在鲜花上大把消费。老广州有句俗谚,叫作“鲜花当菜买”,可见“不能吃不能喝”的鲜花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有需求就有市场,据史料记载,早在宋朝,花埭的素馨花种植已有一定规模,到了明清时期,更出现了许多世代种花的花农。
此外,花埭还住了许多做花卉生意发家的商贾。近两百年前,远道来华的美国商人亨特曾拜访过花埭的一个大花商,名叫阿清,其主要业务向洋商供应鲜花,供其装饰办公室、房间和走廊。阿清靠这个生意发了大财,住豪宅,用进口奢侈品,还有着很高的社会地位。一条发达的花卉商业链与“明月如潮花似海”的诗意画面像一个硬币的两面,互相依存,不可分割。仔细品味几首流传数百年的竹枝词,“花田女儿花作命,衣花食花解花性”“附郭烟春十万家,家家衣食素馨花”“花田一片光如雪,照见卖花人过河”,你都会感受到商业与文化的水乳交融,这恰恰是广州这一座你我心爱之城最重要的特质。
新春游花田 赏花如赏雪
从宋代开始,素馨是花埭这一“岭南第一花乡”当仁不让的主角,用清初大儒屈大均先生的话来说,广州人宠爱素馨,就像洛阳人宠爱牡丹一样。这种名为耶悉茗的小花,原产于西域,早在唐代就已由来穗贸易的波斯商人沿着海上丝路带到广州,因其娇柔袅娜的姿态,赢得了无数人的喜爱,人们家里摆放着素馨花碟,女孩子在鬓角上别上素馨花做装饰,又细心地将它与茶油拌匀,小火加热后熬成精油,呵护娇嫩的肌肤;过年时,家家户户还要做素馨花灯、素馨花球,装点门楣与庭院。广州气候温润,很少下雪,但素馨花开的时候,花埭一望无际的花田就如一片雪野,空气中又有暗香浮动。那时的广州城方圆不过十几公里,被高高的城墙围着,真像一座漂浮在花海上的巨大方舟,花城之名,名不虚传。
花埭发达的花卉产业链既催生了热闹繁华的年宵花市,也使新春游花田成为老广州持续数百年的传统。数百年来,花埭不但有一望无际的花田,还有遍布各处的秀美园林,正月里,天气和暖的时候,人们几乎倾城而出,涌入花埭赏花游园。青年男女更是坐着画舫,沿着花地河顺流直下,在花海里穿梭,时而在浓密树荫下栖息,说说情话,从往来的杂货艇、粥粉艇上要买点小吃,着实惬意。新春时节,北方还是冰天雪地,广州却是气候和暖,朱悬玉照的花田真是老天爷的恩赐。
不过,由于新春游花田太受欢迎了,有时游人简直比花还多,故而留下了一句俗谚:“挤死人易过游花田”,但人们一边这么嚷嚷着,一边还是满怀热情往花田里涌,因为“陌上花开”给人带来的快乐,远多过拥挤给人带来的烦恼啊。不信,你读一读这首竹枝词,“香风拂拂淡云消,载洒扁舟一叶飘。明月如潮花似海,隔船吞吐玉人萧。”春天的喜悦,是不是跃然纸上?
花圩热闹到天光 小艇渡江卖花去
明清时期的花埭,最受宠爱的是素馨,其次是茉莉。其实,茉莉也是来自西域的“外来花”。这种芬芳馥郁的白色小花千年前刚来到广州时,曾被呼作末利,抹丽,末丽等,之所以有这么同音不同字的名字,恰恰因为这些都是其梵语名字“Mallika”的音译。由于广种素馨和茉莉,花埭曾被誉为“素馨茉莉天香园”,如今,茉莉遍处可寻,素馨却少见踪迹,我们只能从泛黄的诗卷里回想“天香园”的风姿了。
不过,从清代中期开始,广州引入的外来花卉越来越多,花埭渐渐从单一的“素馨茉莉天香国”变成汇聚中原和异域奇花异草的大花园。乾隆年间,《浮生六记》的作者、史上著名文艺青年沈复曾到花埭一游。沈复是当时享有盛名的花卉行家,自诩识花极广,但一到花埭,发现自己只能认识六七成,还有一小半叫不出名字,不禁感慨花埭舶来奇花之多,连彼时的花卉百科全书——《群芳谱》都装不下了。
花埭群芳荟萃,花圩应运而生。清代的花埭花圩,就开在观音庙前,即今天的大策直街与联桂北街一带。它始于明代,盛于清代,是当年广州最大的花卉集散市场。每天凌晨,启明星刚在空中升起的时候,花农们驾着小船,沿着纵横交错的河涌,把一篮篮鲜花,一筐筐素馨与茉莉,一盆盆精心栽种的盆花运到圩市上,来自全城各处的花贩也云集于此。微曦的晨光中,大家一边做生意,一边拉家常,谈论市道与年景,待天光大亮,交易做得七七八八,圩市就散了,花贩们又驾着小艇,把采购来的鲜花运往各个城门口的花市以及城内的大街小巷,古老的广州城,就在暗香浮动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注:本文参考了《芳村花卉民俗调查》《花城广州及芳村花卉业的历史考察》等文献。)
采写/记者 王月华 图/fotoe
(来源:《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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