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广州制造出了中国第一颗水雷
海口、河道防御历来是一个军事上的难题,古代的办法是在水面建造拦江排链,以拦截敌方船只。最有名的拦江排链,当数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在虎门出海口建起来的拦江排链。这条拦江排链由两条硕大的铁链组成,在木排的托浮下分布江中两边,当它一旦关闭起来,就能将虎门出海口完全封锁。
清代购买的西式水雷
清光绪时期虎门的水雷阵(《东莞历代地图选》70页)
当时,关天培的设计思路是这样的:铁链负责对敌舰进行拦截,两岸的炮台负责炮火攻击,这样就构成一个天罗地网,所以,他将这个海防工事称为“金锁铜关”然而,后来在与英军的实战中,这个防御工事彻底失败。在战前,英军就派人从江底将铁排弄断,之后派出战舰悄然驶近岸边,用舰载火炮攻击炮台,将清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解决虎门出海口的防御问题,清政府挠破了头,水雷在这时进入了清朝官员的视野。水雷被称为封锁水道的“夺命拦路虎”,是布设在水中的爆炸性武器,用于击毁击伤敌方舰船或阻碍其活动。自现代水雷出现后,就成为世界各国封锁海口水道的重要武器。
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后,十三行商人潘仕成获悉,在美国独立战争中,大陆军就曾用水雷重创过英国军舰,这个历史细节让他受到某种启发。1842年10月,他在距广州城约五公里的“离明观”处,创办了中国第一家水雷制造局,并以每月5000两银子的高价,聘请美国人壬雷斯主持水雷研制。九个月后,水雷制造局终于研制出水压机械击发式水雷。它的触发原理是这样的:拨开注水管的护盖,让水注入雷体,当水压增大至一定值后,固定在水鼓上面的机板杠杆被逐渐托起,最终令击发弹簧板与机板脱离,猛力打击火帽发火,引爆火药。
水压机械击发式水雷的外壳为木质,呈水密箱形,两顶端呈钝角。雷体内部分隔成三段,头尾两段分别为火药室,共装填120-180斤火药;中间段为击发机构室。水雷的上方,以绳索系着一个木质空心浮球,以保证水雷在水面以下一定深度悬浮。水雷的四周固定有若干铁坠,使水雷具有适当的负浮力。水雷的一端还系着一条供扯动的牵引索。
魏源的《海国图志》,就介绍过这种水雷的使用方法:“令极善没水之兵潜送至敌人船底……即将护盖木塞拔出,速即登岸远避。为时约五六分钟……药仓如迅雷轰然起矣。”也就是说,由特别善水的士兵,拉着水雷的牵引索,借着夜色等掩护,将水雷布设(或顺流布放)在停泊的敌方舰船下,将注水管护盖取下,士兵迅速游离,大约过五六分钟,水雷就会轰然爆炸。
潘仕成对自家生产的水雷进行了试验,发现威力颇大,很厚实的木板都被炸烂。于是,潘仕成派人将二十枚水雷和四百斤火药送到北京,供朝廷的相关人员进行测试。测试取得了成功,遂报告道光皇帝,道光大喜,下谕重赏。
然而,负责水雷测试的朝廷官员讷尔经额则保持了冷静,他说:“轰击虽利,亦未见适用。”意思是说爆炸虽然成功,但在实战中未必能发挥作用。
后来的事实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由于广州实际上放弃了抵抗而无法测试水雷的作用,但清军主将僧格林沁在天津大沽口将这种水雷投入实战,果真没有发挥应有的威力。据史料记载:“乘黑夜偷入敌船底,及药线发,声闻十里。不知者疑为霹雳,截然怒号,乃敌船仅略一摇动,纵横不过数丈,无损毫末,边放三次均无益”。
客观地说,潘仕成推出的水雷虽然未能在实战中发挥作用,但它毕竟是中国人引进西方技术和人才制造出的第一款现代水雷,这无论如何是值得肯定的。
二 用英国引进的水雷布防珠江
水雷在广州真正起到防御作用是在中法战争前夕。1883年(光绪九年),中法战争的硝烟已弥漫到四周,入侵越南的法军叫嚣要用海军攻击广州。刚刚从东北奉朝廷之命,第二次出任两广总督的淮军猛将张树声赶回广州后,却发现广州备战准备严重不足,便立马调兵遣将和更新武器装备。经过半年多努力,广州的海防体系出现质的变化。他在上报朝廷的奏折中说:“上年夏间奉命回粤,八月于兹筹款于万窘,增兵于各路;购大炮于德国,运水雷于英厂,筑台垒于虎门。各台炮位现已到齐,塞河水雷各事现已次第筹布。”(《张靖达公奏议》517页)。张树声向朝廷报告说,已经从各处调来增援兵力,从德国购置的克虏伯大炮,已布防在虎门周边的炮台里;在英国购买的新式水雷,已布防于虎门水面。
由此可见,张树声是按照现代海防要塞的标准来布防的。江面是水雷阵,两岸山头上是炮火阵,形成一个立体式防御体系。
在这里,我们重点说说张树声从英国引进回来的水雷。这种英式水雷,和潘仕成当年制造的水雷已不可同日而语。它由打入江底的桩脚以及铁索固定在江中指定区域,并由沉于水中的电线与岸边士兵手中的控制器相连,起爆时间完全由人控制,可以很精准地打击经过的船舰。
那么,岸上的士兵是如何引爆水雷的呢?用电。有人会觉得奇怪,那时就有了电?是的。早在1831年,英国人法拉第就发明了发电机。当时的水雷,是由岸上的士兵通过手摇式发电机产生电流,从而遥控雷体内的电雷管爆炸。
英式水雷分沉雷(沉在水下)和浮雷(漂浮在水面)两种,沉雷略多于浮雷,分别针对吨位不同、吃水深浅有异的敌船而设置。一般来说,水雷是以水雷阵的形式布防的,从清人所绘的海防图可见,虎门口的水雷阵,每阵由20个左右的水雷组成,横向排列,由岸边的一座电气房来作整体控制。去年,广州考古部门在沙路台马腰岗2、3号炮台西侧,发现一大型建筑遗址。对照文献所记,很可能就是控制珠江南路河道水雷阵的关键设施——电气房。
三 张之洞下令:将水雷阵标记全部撤除
在战局最紧张时,虎门出海口曾设有五个水雷阵。四个布防在威远炮台和上、下横档炮台之间的主航道上,另外一个布防在下横档炮台和珠江西岸炮台之间的附航道上。当战局缓和后,则只保留主航道上的两个水雷阵。
珠江南北水道上也曾设有两个水雷阵,一个在珠江南路沙路的马鞍小山炮台前,另一个在珠江北路鱼珠的鱼山炮台前。
水雷阵这样一布置,通过珠江水系进入广州城的通道,就全部被封锁起来了。
1884年9月3日(光绪十年),由于海防情势紧张,新任两广总督张之洞下令,广州地区全面进入战时状态。张之洞说: “案照海防情形吃重,所有大角、沙角及沙路、鱼珠各路水雷均已下齐,所设记号,定行文二日内即行裁撤。嗣后官员、炮船、洋船出入,应派带水之人引带,以免误碰。” (《张之洞全集》第2418页)。张之洞的意思是,水雷阵已完成布防,在紧急通知下发两天后,珠江上的水雷阵标记将全部撤除,进出广州的官方和民间船只、军舰以及外洋商船,均需由专门的领航人带路,以防止碰撞水雷出危险。
一个月后,张之洞再次派出专员检查水雷阵以及控制水雷阵的关键设备——电气房,他明确提出:“查虎门沙角、蒲洲、横档、鱼珠、沙路各处河道安设水雷。至发电房,尤为水雷命脉所在,若显露水滨,敌炮一击,则雷局经年累月,无数工力,付之流水,此节最为要。前赴虎门、沙角、蒲州、横档、鱼珠、沙路各处河道,遍加详查水雷安放之所,是否正当敌冲。如雷少泓宽,或应添制新雷,以密补疏……各处发电房,地势是否稳固?引线是否深藏?左右是否有营垒照应?一一查明,绘图附说,开具清折”。
张之洞这次派出的检查组,对五处水雷阵进行了检查,其中三处在虎门出海口、两处在珠江,张之洞对检查组提出了明确的任务要求:一是水雷布防的位置是否处于敌船来犯的要道上,如果这些关键的地方水雷布置太少,就会形成漏洞。一旦发现这种问题,检查组就要督促水师增加水雷数量。二是检查控制水雷的电气房,看是否牢固,位置是否隐秘,如果被敌军炮火一击即毁的话,就前功尽弃了;另外,还要细查用来控制水雷引爆的电缆埋藏是否够好,周围是否有军事保障设置。同时,张之洞要求检查人员一一查明后,绘出图像,并附详细的清单。
四 与日本海军大战中显神威
1939年9月,日本海军从虎门出海口进攻广州,虎门要塞的守军用清朝留下的德国克虏伯大炮以及旧军舰、水雷等,顽强地抵挡住日军的进攻长达近一年,谱写了可歌可泣的一页。
在这场虎门大海战的最初时段,水面抵抗敌军的任务是由粤海军舰只负责的,在军舰损失殆尽后,只能改用水雷抗敌了。当时,粤海军调集所剩的舰艇士兵,组成了水雷队,通过定雷的封锁、漂雷的攻击,对日军进行了有效打击。据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收藏的《粤海军虎门作战史实》所记:“海军中尉刘乾求统率的鱼雷队水雷第十一组在遥见敌舰进入虎门之时,遂将漂雷施放,炸毁敌舰十余艘,为此而全组员兵二十四员名全数殉国。”
在这场中华民族与外敌殊死的搏斗中,水雷也发挥了其独特的作用。
(来源:《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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