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看到《胡志明终身未婚之谜》、《胡志明为何终身不娶》、《胡志明和他的中国妻子》、《胡志明的一段中国婚恋》、《胡志明与曾雪明的婚姻》等文以及法国出版《胡志明：从印度支那到越南》等书，对胡志明是否终身不娶，各抒己见。外界多以为越南人民革命领袖胡志明终身未娶。在39年前，笔者作为革命历史专业工作人员，参加了调查胡志明早年在广州革命活动史迹，得知他曾与一个中国姑娘的婚恋故事，笔者已是古稀之年的人，若不将所得的调查资料告诉世人而湮灭，实在对不起胡志明主席和曾雪明大姐了。

晚年在家中的曾雪明

曾雪明在广州保生助产学校毕业照

越南人民革命领袖胡志明主席访问中国

胡志明(当时化名阮爱国)在莫斯科参加第三国际第五次大会时

与朋友合影。图中第一排左起第一人为胡志明。

国共合作时期的“中国国民党妇女运动讲习所”于1926年9月15日

开学，1927年3月9日毕业，学员100多人，由国民党中央妇女部部

长何香凝任所长，蔡畅任教务主任、邓颖超、周恩来、邓中夏、彭

湃等任教员。图中第三排左起第一人似是曾雪明。

法国公布胡志明早年写给广州妻子的一封信，内有问候岳母之语

曾雪明写的关于李瑞(胡志明)在广州革命活动的材料

越南人民的革命领袖胡志明

　　2000年9月14日，越南祖国阵线中央委员会代表团团长陈厚率领武德活、阮辉欢等人访问广州，与广东省政协文史委员会部分委员、专家举行座谈会。代表团在座谈会上询问了胡志明当年是否有与中国姑娘结婚之事。阮辉欢曾任越南胡志明博物馆副馆长，史学家，兼任代表团翻译。因为我曾两次访问越南，与他有两次会面，可算是一位熟人。座谈结束时，他悄悄地对笔者说：近年，法国有人公布了胡志明早年写给广州妻子的一封信，内容有问候岳母之语。但越南国内学者对此疑信参半，有人认为是真的，亦有人认为是伪造的，因此越南代表团这次访问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的访问勾起了尘封的往事。

　　1第一次听说胡志明有妻子，十分惊讶

　　胡志明是一个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他于1924年在莫斯科参加第三国际第五次大会后，11月从莫斯科到广州，化名李瑞，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因为熟悉多国语言，公开职务是广州革命政府顾问鲍罗廷的翻译，在东较场东侧的鲍公馆内工作。从此，他也以此职务掩护，从事越南民族解放运动斗争。

　　他以广州为革命根据地，组织了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的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是后来越南劳动党的前身组织之一)，开办越南青年政治训练班(简称青训班)，培养了阮良朋、范文同等一批革命领导干部。仿效广东省港罢工委员会和中华全国总工会联合出版的《工人之路》，编印了越文《革命之路》，秘密传入越南，宣传马列主义，动员群众投入民族解放运动。青年同志会和青训班设在广州市文明路13号和13号之一。与此同时，派遣一批青年到黄埔军校学习，又与中国、朝鲜、印度等国革命者组织了亚洲被压迫民族解放协会，建立了反对帝国主义斗争统一战线。1927年，国民党在广州发动“四·．一五”大屠杀前夕，胡志明接受新任务离开了广州。

　　越南对青训班旧址十分重视，1960年越南革命博物馆通过访问越南的中国建筑工程代表团，要求中国政府保护该旧址。1971年11月，越南党政代表团访问中国前，要求安排到越南青训班旧址瞻仰。为迎接越南党政代表团到访，广州市革命委员会(“文化大革命”时的市政府)办事组，于11月25日在广东省博物馆门口传达室设立临时指挥处，安排青训班旧址内的居民搬迁。住在那里的20多户居民，当天清晨才知道因有重要任务要搬迁，虽感突然，还是顾全大局，一天内全部迁居。傍晚，房管部门派人粉刷房子，消防队派车洗马路。半夜，市博物馆派人搬桌椅进去布置，挂了胡志明主席像，在像下放置插上鲜花的花瓶。

　　26日上午，为迎接国宾，青训班旧址及门前的文明路进入一级安保状态。上级规定市博物馆只可留两人参加接待，笔者为其中之一，但也不知要接待什么人。下午3时许，周恩来总理先行到达，坐在广东省博物馆门口的大榕树下休息片刻，然后走过马路到青训班旧址门口恭候越南客人。3时30分，越南范文同总理率领越南党政代表团到了旧址。周总理迎上前去，指着13号和13号之一询问范文同说：“对面是原中山大学，你看青训班旧址是不是这个房子呀!”范总理观察了一会，指着左邻11号说，当年青训班的门是这样形式的(指广州称“趟拢”的木栅栏门)。笔者告诉范总理，13号的门原来也是与11号相同，后来做仓库才改成这样子。范总理与周总理边视察边交谈，最后范总理指着三楼后面的房间，以肯定的口气说：“当时我睡在这里，这里是办青训班的地方。”笔者问范总理：“胡主席当时住什么地方?”范总理说：“胡主席没有在这里居住，在那里住我也不清楚。”

　　中共中央和国务院批准修缮复原越南青训班旧址后，1972年展开了调查、复原青训班旧址工作。笔者为此访问了当年到过青训班的越南侨民李芳德(原名阮智德，女，曾在小港路长安东小学任教师)、黄南(原名阮志聪，曾在广州市26中任教师)、李存(原名不详，在顺德乐从良教农场工作。)三兄妹以及许多当年在广州参加革命斗争的老同志，他们都提供了珍贵材料。大革命时期的中共广东区委干部饶卫华，于1972年4月2日写了一份《关于越南青训班的活动情况》，其中说：“胡志明已和广州姓谭的女子结了婚，听说他在天官里雅荷塘租有一间房子来住”“1929年我在香港遇见胡志明主席时，曾询问他这位夫人的近况”。饶老所写的材料，印证了范文同总理说胡志明不住在青训班的原因，材料又说胡志明在广州已有了妻子，那时笔者第一次听说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不少人都说胡主席为革命奔波，终身未娶。1972年10月5日，市博物馆召开在广州参加过大革命运动的老同志座谈会，会上，陈式熹说：“当年，有一位叫崔丽瑞的姑娘与胡主席结婚，崔丽瑞现在金花卫生院做护士工作。”

　　2法国特务没收那封问候岳母的信

　　大革命时期，胡志明在广州是否结婚了，这个姑娘是姓谭或是姓崔?笔者带着这些问题，于1972年10月26日上午到了金花卫生院调查。一个负责人热情接待，说卫生院没有崔丽瑞，却有一个曾雪明，她所写的履历称是胡志明的爱人。

　　他们谈到，1969年9月2日胡志明病逝时，曾雪明请假三天回家，在房子里挂了戴黑纱的胡志明像，并在臂上缠黑纱为胡志明守丧。听到这个消息笔者感到兴奋，很快与曾雪明见面。

　　曾雪明是一位普通医务人员，慈祥厚道的老大姐。她详细地介绍了李瑞(胡志明的化名)在广州革命活动的情况。谈及婚恋之事，她有点激动———

　　我和李瑞是在1926年由朋友梁惠群介绍认识的，结婚仪式很简单，参加婚礼的人有鲍罗庭夫人、周恩来、邓颖超、蔡畅以及同我一起在妇女运动讲习所学习的一些共青团员。周恩来、蔡畅在法国时与李瑞已是老朋友了。1927年李瑞离开广州时，表示不管今后形势怎样，都要我等候他回来，若不见到我，他永不再娶。我亦说，一定等，不见到他亦永不再嫁。别后那年收过他的一封信，以后音信全无。广州解放后，从报纸上看到越南国家主席胡志明好像当年的李瑞，

　　写信向蔡畅询问。蔡畅请中共广东省委的区梦觉转告我，说胡志明即是当年的李瑞。我写过许多信寄给胡志明，都被邮局退回，又提出要到越南找李瑞，亦被拒绝。李瑞当年留下物品，有的在白色恐怖时期销毁了，有的在抗日战争时期丢失了，只有结婚时一对茶杯，保留至今。

　　次日，金花卫生院派人找笔者，要求笔者交出26日的访问记录，请曾雪明重新写一份材料给笔者。三天后，金花卫生院将曾雪明于10月30日写的材料加盖了公章后转来。曾雪明重写的这份材料，只字不提她与胡志明结婚的事，只谈胡志明在广州的革命活动，此材料可能是领导授意而改的。但从这份材料的字里行间，仍隐约看出她的无奈。她说：“前次我所谈的一些情况，由于相距时间长，加上我年纪大，记忆力差，所反映的情况还有不清楚或有错漏之处，请再另作详细调查”。“我初到青训班探朋友(笔者注，探恋人写成一般朋友)的时间是1926年1月”。“当时他(李瑞)搞地下工作是秘密活动，因此在当时我亦不甚了解”。

　　其实，胡志明与曾雪明分别后，曾多次与她联系，但只有1927年写的一封信收到了。1928年8月14日，胡志明又在泰国用中文给她写信：

　　与妹相别，转瞬年余，怀念情深，不言自晓。兹因鸿便，遥寄寸笺，俾妹安心，是我所望，并请岳母万福，拙兄 瑞。　

　　1928年8月写此信，确是“转瞬年余”。为何只说“并请岳母万福”，不说请岳父母，因为在1915年曾雪明10岁时，父亲曾开华在香港病逝了。此信落入了法国驻印支特务机关手里。1990年胡志明100周年诞辰之际，法国埃里玛出版由达尼埃尔·H撰写的《胡志明从印度支那到越南》一书，从法国国家档案馆找出此信，作为该书插图发表。胡志明最后与曾雪明联系大概在1929年，从上海发出的信，辗转寄到顺德县勒流圩余家园医院时，曾雪明已回家探母病，不在余家园。医院负责人余博文因怕政治牵连，将此信撕毁了，遂使曾雪明又一次错过与胡志明联系。越南革命胜利后，胡志明多次到广州度假，曾要求寻找曾雪明，遗憾的是，一直未能如愿。

　　3省委给老人生活照顾，曾雪明不愿搬新居

　　笔者第二次见曾雪明大姐是1979年12月。那时，中越关系发生波折，外国有人谣传中国将越南青训班旧址捣毁了。中共中央联络部派了两位干部和《人民日报》一位记者，到广州调查。当看到青训班旧址未被破坏，表示要写报道辟谣。听笔者汇报了曾雪明的情况后，他们提出要探望曾大姐。

　　12月31日上午，中联部和《人民日报》的同志，在笔者的引导下到达向阳三路(今龙津路)687路4楼。所谓4楼，实际是临建阁楼，楼梯很陡。中联部的同志一进门就说：“曾大姐，我们曾是胡主席身边的工作人员，明天是元旦，特地来看望您。”边说边递上两罐饼干和一袋水果。曾大姐不好意思地说：“房子太小，凳子不多。”边说边让客人坐凳，自己坐床沿。细看房间的布置，家具简陋，一铺床、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墙壁挂着胡志明遗像。她向客人介绍了与李瑞相识、结婚、离别以及解放后欲寻李瑞的经过，至今没有再婚，无儿女，在广州只有一个姨甥，不常来往。

　　回程的路上，中联部的同志说，此事很重要。若胡志明在世时让他们相认，则是一件大好事。他们说要将向中共广东省委有关部门反映曾大姐的情况，提出三项建议：

　　一、给予曾大姐适当的生活补贴；

　　二、请一个保姆照顾曾大姐的生活；

　　三、改善曾大姐的居住条件，搬迁宿舍。

　　省委有关部门同意了，但曾大姐只接受了第一、第二项安排，不接受第三项。她表示，住在此地多年，有许多朋友可聊天解闷，搬到陌生的地方，生活更感不便。

　　1994年3月1日，笔者再到金花卫生院调查时，卫生院负责说：曾雪明大姐已去世了。她为人和善，人称“十姑”，临终前，是单位派护士背她下阁楼，送荔湾区人民医院抢救，1994年11月14日11时15分病逝，享年86岁。11月20日15时火化，骨灰洒向了大海。笔者看了曾雪明填写的履历———

　　曾雪明，原名曾玉清，住龙津东路216号二楼，爱人李瑞，1926年参加共青团。1905年10月出生，原籍广东梅县松口，世居广州，父曾开华，母梁氏，姐曾雪清。

　　1912—1917年，在广州的私塾、真光学校读书

　　1917—1921年，在米市路曾雪清医务所

　　1921—1923年1月，在广东省育婴院任护士

　　1923—1923年6月在番禺高小学校

　　1923年6月一1925年1月，在保生助产学校(保生产科学校)

　　1925年1月一1926年，在罗秀云医院

　　1926年6月一1926年12月，在何香凝主办的妇女运动讲习所学习，由郑福如介绍加入共青团。(据“妇女运动讲习所毕业摄影”时间是1927年3月9日，该所是此日结束，曾雪明填写的时间有误)

　　1927年7月一1928年12月，在廉伯英文学校学习

　　1929—1929年6月，从事家务

　　1929年7月一1929年12月，在顺德勒流余家园任助产士

　　1930年1月一1933年12月，在沙沼群安医社

　　1934年一1953年12月，在张素华诊所工作

　　1954年一1958年7月在广州西区第八保健站工作(张素华诊所并入西区第八保健站，后此站又改为金花卫生院)。

　　曾雪明是1977年退休的，一生从事医务工作，广州解放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广州解放后，她向组织填报了与李瑞(胡志明)的关系，却未得到妥善解决，以致带着未能与胡志明重逢的遗憾悄然去世。

　　她是可敬的人，应还她历史原貌。

（来源：《羊城晚报》）